“这和秋子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金田一耕助本想继续追问下去,但想了想,又打消这念头,立刻改口说:
“算了,这事暂且别提。我们还是再回到电报上吧!你知道电报是从哪一个电信局打来的?”
“从成城电信局打来的。受理那封电报的人我也查到了,他记得当时的情形,而且还说:如果那人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应该认得出来。因此,昨天下午我拿了椿英辅,甚至椿家所有人的照片请他指认,但他都说不是,看来从电报上是找不出任何线索了。”
“这样啊……”
金田一耕助不断地咬着手指甲,深深思索着,不久,他抬起头,问等等力警官:
“听说五日凌晨一点左右的笛声仍然是留声机传出的,你能解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嗯,这样好了,趁着现场还保持原状,我们直接去看会更清楚些。”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正准备跟等等力警官一起到温室的时候,门口忽然来了一辆车,把解剖后的新宫利彦的尸体送回来。
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从这些人的身旁快速走过,直奔温室。
温室里,一位刑警正看守着那些排列整齐的珍贵植物。
刑警一看到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随即恭敬地退到一旁,以方便他们办事和说话。
“那里就是新宫先生被凶手用棕桐线勒死的地方。”
等等力警官指着温室里画着白线的地方,然后又指着最靠近门边的架子说:
“你看,那里有架留声机,控制温室电源的两个开关则在门边的柱子旁。”
门口左边的架子上有一架半旧的留声机,前面也曾提起过,由于温室里没有其他插座,所以凶手将留声机的插头插在照明灯的插座上。
“看来凶手把唱片放进留声机后,便把门边的电源开关打开,笛声就从黑暗中传了出来。”
“可是总开关是在子爵府邻里呀!如果总开关切掉的话,留声机就不会转了,所以凶手一定得在适当的时机打开总开关,才能使留声机运转。搞不好是有人在子爵府哪里操控总开关,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是有人到这里打开开关……”
金田一耕助说着说着,突然睁大眼睛兴奋地说: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没有人知道总开关到底是不是开着的。”
“当然啦!平常大家都不会注意这种小地方,而且总开关通常都是开着的,我们也查证过,那天它确实是在‘ON’的位置上。”
“那么,这个留声机原本就在这里吗?”
“不,这不是这家里的东西,所以我想应该是凶手拿来的。凶手会把这么重要的证据留在现场,可见他是个相当自信的人……”
等等力警官的话还没说完,看守现场的刑警突然大叫一声,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马上回过头去,只见那个刑警正指着一盆垂吊着的花盆激动地喊:
“警、警官,那里似乎有一个像戒指的东西。”
“什么?戒指?”
刑警指的是无数垂吊在天花板下的盆栽中的一个。
这里每个盆栽的直径大约有十四公分,里面种的都是一株株直径约两公分,深约四五公分的小“袋子”,这些“袋子”有开有闭,还带着一股腐腥的气味。根据盆栽上吊着的说明卡片来看,这些植物叫“猪笼草”。
此时那位刑警正指着其中一株。
等等力警官瞪着那个奇怪的袋子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原来那真是一只镶着大钻石的金戒指。
金田一耕助站在等等力警官身旁仔细瞧着。
“啊!这、这个是……”
金田一耕助看到这只钻戒,结结巴巴地竟然说不出话来。
“金田一先生,你曾经看见过这只戒指吗?”
等等力警官看到金田一耕助惊讶的表情,立刻追问。
“是的,我记得卜沙卦那晚,秋子夫人手上正戴着这只闪闪发亮的戒指。对了,刑警先生,麻烦你叫美弥子到这里来一趟好吗?”
美弥子立刻赶来了,她仔细看过那只戒指后也大吃一惊,说:
“的确是我母亲的戒指,十月四日那天吃晚饭的时候,我还看到她戴着这只戒指呢!”
金田一耕助急得边猛搔头,一边说道:
“你母亲遗失了这只戒指,有没有惊慌失措、到处寻找?”
“没有,一点也没有。”
“你曾经说过你母亲是视珠宝如生命的人,照理说,如果遗失这么珍贵的戒指……”
金田一耕助还没说完,美弥子就打断她的话,急急说道:
“她一定会疯的,但奇怪的是,我却没听说她把戒指搞丢了,也不见她有丝毫惊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田一耕助则冷不防地大吼一声:
“警官,你再去找那个受理电报的职员,昨天……还有一个人没有让他辨认!”
等等力警官不禁被金田一耕助的神情吓慌了。
“金田一先生,谁还没被辨认到!”
“就是新宫先生呀?”
这真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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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钻戒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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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力警官把电信局里的发报员找来指认,他看了新宫利彦的照片后,十分肯定地说,那天发电报的人就是新宫利彦。
同时,警方也把那天送电报的邮差找来。据邮差说,那天他把电报送到椿家的时候,大概下午三点左右,当时出来拿电报的人也是新宫利彦。
从这些证词可以推断出,新宫利彦那天早上先到成城发了电报后立刻赶回来,为了怕这封电报太早到信乃的手上,因此在门口等邮差来。
既然发假电报的人是新宫利彦,那么打那个假电话的人应该也是他了!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可以证明,但从时间上看来。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新宫利彦或许在接下那封他打给信乃的电报后,便立刻出去打电话给目贺医生,大约四点半左右,他看到目贺医生急忙出门后,才在五点左右回家,并假装刚收到电报的样子,把电报交给信乃。
“问题是,新宫利彦干吗如此大费周折把目贺医生和信乃骗出去呢?”
等等力警官不解地问。
金田一耕助无精打采地说道:
“其实他是怕这三人会碍事,所以故意安排让目贺医生。信乃外出,而华子夫人是他的老婆,只要随便编个理由就可以把她支开了。”
“但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呢?”
“警官,从你刚才所说的话,就不难猜出个中原因了。”
“从我刚才所说的话?”
“嗯,新宫先生不是手头很紧吗?他一定急需一笔为数不少的钱,而要凑到这笔钱并不是容易的事,所以他只好打妹妹秋子的主意。”
等等力警官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你是说新宫先生为了要说服妹妹拿出钱来帮他,所以才把目贺医生和信乃骗出去?”
“对,因此秋子夫人才不敢说丢掉了钻戒的事。如果她说钻戒掉了或被人偷了,那么这个家里肯定会引起一场风波,美弥子不也这么说过吗?”
等等力警官有些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嗯,也许是吧!”
“由此可知,秋子夫人是自愿把戒指拿下来的,她把戒指交给为了筹钱而弄得焦头烂额的新宫先生。”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搔了搔头,接着,他看了等等力警官一眼,继续说:
“当时新宫先生好不容易说服妹妹借给他钱,但也许秋子夫人手边正好没有现金,所以才摘下自己手上的钻戒,他拿了戒指从这里出去,没想到却在回自己屋里的途中被凶手逮进温室里杀害了。”
金田一耕助看见等等力警官的脸上终于露出渐渐明白的神情后,又接着说:
“至于凶手是一开始就知道他身上有钻戒,或是杀了他之后才发现的,这就难以推测了。反正,凶手后来把钻戒藏在猪笼草的袋子里就是了。除了这样,我没有其他更好的理由来解释钻戒为什么会在那里。”
等等力警官背着双手,在椿家的客厅里又来回踱步。
秋天夜长昼短,这时客厅里已经是灯火通明。
由于新宫利彦的尸体已解剖完毕,也送了回来,因此椿家今晚要守灵,客厅里进进出出的人变得很多。
“金田一先生!”
原本走来走去的等等力警官突然停下脚步,看着金田一耕助,一脸严肃地说:
“如果新宫利彦只是要借钱,大可把秋子夫人叫到别的房间,然后请目贺医生和信乃暂时离开一下不就得了,何必要大费周折地把目贺医生和信乃支开呢?他根本不需要这样,这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
金田一耕助微笑着说:
“警官,你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你对新宫利彦、信乃以及目贺医生不了解的关系。新宫利彦这个人成天满脑子想的就是妹妹那一笔庞大的财产;而秋子夫人耳根子软,面对自己的亲哥哥,不好意思不给;只是拿钱给他,就好像把钱丢到无底洞一样,永远填不满,不管给他多少,他都能糟蹋得一干二净。所以这个家里除了目贺医生之外,信乃也对他防备甚严,绝不许新宫利彦接近秋子夫人。”
等等力警官虽然点点头表示赞同,但是心里总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不能令他心服口服。
其实金田一耕助自己也有这种感觉,所以他苦思了一会儿后,又对等等力警官说:
“警官,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不在于新宫利彦为什么要把这两人支开,而是谁杀了新宫利彦。对了,你是否已经把四日那天晚上这个家里每个人的行踪都查证过了?”
“嗯,大家都说自己不在家,菊江小姐去东戏院,三岛东太郎出去买头七用的东西,目贺医生去横滨了,信乃则去成城,华子夫人说她为了筹钱去了娘家,而美弥子和一彦又一起去打字老师的家。但是以新宫利彦遇害的时间来推算,似乎每个人都不能提出他们在那段时间里没法赶回来的证明。换句话讲,他们也有可能是先出去,然后偷着回来把人杀了再出去。”
“那晚不是有警员在大门口驻守吗?如果有人进出的话,警员一定会知道呀!”
金田一耕助反驳道。
“喂,你搞清楚,这么大的房子,那几个警员怎么看得住?再加上围墙全被流弹炸毁了,眼下只不过暂时用一些板子。石头堵着,如果凶手真的有心要进来,也不是不可能呀!”
等等力警官大声说着。
“是不是可以请警员查一下,看看围墙附近有没有可疑的足迹?”
“这可没办法。玉虫伯爵被杀的时候,不是有很多新闻记者蜂拥而入吗?因此那附近的脚印全都乱成一团。昨天当我们到达现场时,记者早已经来过,椿家挤得水泄不通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连陈尸现场也全被破坏。”
等等力警官说到这里又是一肚子气,金田一耕助连忙安慰他:
“啊!事情已经过去就别放在心上了,况且从时间上推算的话,实在无法找出特定的嫌犯,因为七点半时大家也都有可能在这里啊!”
他接着又说:
“搞不好菊江根本没去东剧院;也许东太郎买完东西回来的时间更早;而目贺医生六点左右到了横滨,一发现被骗后,更可能急忙赶回来;至于信乃虽然六点多就去成城的及川家,但她知道被骗后,也许担心家里有事,就急忙赶回来。”
金田一耕助扳着手指一个个数着:
“华子夫人八点多才回中野的娘家;美弥子和一彦到达目黑区打字老师家大概也已经八点多了。搞不好这三人是杀了新宫利彦之后才出去的。由于每个人使用的交通工具不同,只要他们说等不到电车或是公车很挤坐不上,耽搁了二三十分钟,我们也没办法追究。”
等等力警官听了,不禁深有同感地叹了一大口气。
金田一耕助则一言不发地闭起眼睛思考,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睁开眼睛无精打采地问道:
“警官,你刚才说,杀死玉虫伯爵和新宫先生的凶手,一定是椿英辅或是长相酷似椿英辅的人。玉虫伯爵的事暂且不提,倒是四日晚上新宫先生死亡前后,有没有人看到那个家伙呢?”
等等力警官神色凝重地摇摇头,金田一耕助见了不禁叹了口气。
“警官,我想四日晚,那家伙可能不在东京。因为四日早上那人还在神户呀!”
等等力警官不自觉地动了动眉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直盯着金田一耕助,金田一耕助则默默地点点头。
“四日早晨九点半的时候,那家伙出现在神户;如果他那时马上坐火车,以现在火车经常严重误点的情况来看,根本不可能在晚上七点半之前赶到这里。”
“金田一先生,请继续说下去。”
等等力警官像突然被人打通穴道似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
“这是根据你在那边调查的结果推断出来的吗?报告上说,那边也发生了命案,这样看来,那件命案一定和椿英辅或者像椿英辅的人有关,对不对?”
金田一耕助于是把这次从神户到淡路岛调查的结果向等等力警官详细地说明一番,他报告完后,又对等等力警官说:
“我想,出川刑警的调查报告应该也快来了。新宫利彦之所以被杀,多少也和他当年在玉虫伯爵的别墅里强暴阿驹有关。但是只有这些线索是不够的,应该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才对。”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忽然眼睛一亮。
“警官,这件事等我们收到出川刑警更详细的报告后再说吧!现在我们得好好问一问秋子夫人关于那枚戒指的事。”
等等力警官立刻叫一名部下去把秋子夫人带来。
警员出去后,金田一耕助则若有所思地对着桌子上的风神发呆。
风神和雷神是成对的,虽然这座风神的大小和雷神一样,但是不知为什么,风神放在桌上时总有点不太稳的感觉。金田一耕助把它拿在手中仔细一看,原来它的木制底部被削掉一小块之后,又被火粘了上去。
(是谁把风神的底座切了一块下来?又是谁把被切下的部分粘回去呢?)
金田一耕助看到切开的地方还有一些胶水粘在上头,而被切下来的木块直径大约六七公分,厚两公分左右。
思索了一会儿之后,金田一耕助不禁对这个发现感到异常的兴奋。
此时,信乃已经过来代替秋子夫人接受查询。
“秋子小姐的身体欠安,因此我代替她来。”
信乃以不容商量的语气说着,她那双如允鹰般的眼睛正瞪着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
等等力警官有些为难地说:
“信乃婆婆,我看,还是请秋子夫人本人来一趟比较好。”
“这可不行!秋子小姐是不会到这里来的,她怎么能接受质问呢?”
信乃一动也不动地正襟危坐着。
等等力警官见状,只好无可奈何地苦笑道:
“好吧!那问你也可以。你知道我们在温室里发现夫人的戒指吗?”
“是的,我从美弥子小姐那里听说了。”
“秋子夫人有没有说什么?她说戒指是掉了,还是给了谁?”
信乃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说是她自己把戒指交给新宫先生的。”
“什么时候给的?”
金田一耕助插嘴问,信乃瞄了他一眼,一脸不情愿地回答:
“听说是四日晚上,家里的人都出去之后,秋子小姐从饭厅回到自己的房间,新宫先生也跟着来了,还向小姐苦苦哀求。小姐不忍新宫先生陷入窘境,所以看在亲兄妹的情分上,就把戒指给他了。”
“那么,四日晚上你从成城回来后,有没有发现秋子夫人手上的戒指不见了?”
信乃犹豫了一下后说:
“那时我并没有注意到,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也就是昨天早上的事了。我问小姐,才知道她把戒指给了新宫先生。”
“你是在发现新宫先生的尸体之后才知道的了?那时你为什么不跟警方说?”
“因为……因为……”
信乃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但是她很快又挺起胸膛说:
“因为我害怕呀!而且我习惯把事情藏在心里,再说最近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
信乃的话里虽有几分真实性,但是这种说词仍让人难以信服,所以等等力警官又换个方式问:
“那么,你想新宫先生为什么要把你骗出去?”
信乃眼睛眨也不眨,迅速说道:
“我又能说什么呢?当我听到秋子小姐的戒指被新宫先生抢了去……幄!不,是给了新宫先生时,我就猜出那个假电报一定是新宫先生耍弄的把戏。”
等等力警官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后,又问: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这是新宫先生一贯的作风呀!他就是这种小人,一天到晚满脑子里想的就是小姐的钱。所以我们……我和目贺医生片刻也不敢离开小姐的身边,否则如果让新宫先生那样巧取豪夺的话,再多的财产也会被他败光的。”
这些话和金田一耕助原先所推测的大致相同,可见信乃应该没有撒谎。
但是金田一耕助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好像牙缝里塞着东西,又像是隔靴搔痒,总之,令人感到十分不舒服就是了。
(这个女人肯定没有完全说出真话,不过,要她据实讲,似乎比叫公鸡生蛋还难!)
金田一耕助默默盯着信乃。
“谢谢你,麻烦你叫目贺医生来这里一趟。”
信乃又用她那锐利的眼光瞪着金田一耕助,十分坚定地说: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目贺医生也认为那个假电报和假电话都是新宫先生搞的鬼,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了,绝不会错的。”
说完,信乃挺起胸膛,从容不迫地走了。
留下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面面相觑。
目贺医生后来似乎是和信乃商量过了才来到客厅。
他那张丑陋的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是假电报和假电话的事,我的看法就和信乃所说的一样。”
金田一耕助则赶紧摇摇头说道:
“喔!我们要问的不是这件事。听说你那天晚上和秋子夫人进了寝室后就大吵起来,那时你好像说:‘你一定和谁串通好,把我和信乃骗出去,然后趁大家都不在时……’请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金田一耕助直盯着目贺医生,只见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色。
但是,目贺医生并非等闲之辈,他立刻镇定下来,甚至露出笑意,说:
“哈哈!原来是这件事啊!我说过,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曾说过那些话了。老实说,我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打那枚戒指的主意,所以当我走进寝室之后,发现那枚戒指不见了,便立刻问秋子,谁知她又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因此我想,她一定给了利彦那家伙,同时想到那通假电话、假电报也一定是利彦的杰作。于是我就怒火上升……唉!都是因为那通假电话的关系!”
“但你不是说,夫人和谁串通好了吗?”
目贺医生的神情又显得有些尴尬,不过他立刻以笑声来掩饰。
“哈!我不是说,我忘了自己曾经说过什么了吗?大概是一时气昏了头随口乱说的,如果换做是你,被人莫名其妙地骗上拥挤不堪的电车到横滨,也一定气得要死吧!”
“对不起,这么说或许有点失礼,但是,你是否很在意秋子夫人的财产被人骗去呢?”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换了个语气说。
目贺医生笑着说:
“或许你会认为我是看上秋子的财产,不过,谁不希望有钱呢?比起其他人,我还算是比较不在意金钱的人哩!因此我才会被玉虫伯爵选为他的外甥女婿。”
“玉虫伯爵的外甥女婿?”
“对呀!你们一定以为我是霸王硬上弓,用暴力来威胁秋子的,其实你们都错了,我和秋子可是在伯爵的撮合下,举行过结婚仪式的夫妻呢!我们还打算等椿子爵过世一周年后再正式请客。”
“那、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金田一耕助结结巴巴地问。
“应该是椿先生的尸体被发现后一星期的事吧!伯爵来跟我说,像秋子这样的女人,一定要有个能担负得起重责大任的男人在她身边才行,像我这样无欲无求……懊,不,像我这么强健的人才是她需要的。哈哈!”
金田一耕助听了,不由地用力抓紧桌角。
此时他已经完全明白了,秋子夫人欲火中烧,而目贺医生是惟一能让这团火熄灭下来的人。
目贺医生见金田一耕助不再说话,就自顾自地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则愣在那里好半晌,没有阻拦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由于目贺医生的坦白,使得案情有了一些进展,不管这事是否和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有关,但至少揭开了椿英辅和秋子夫妻生活的真相。
原来玉虫伯爵之所以指责椿英辅是一个无能的人,是因为他不能满足秋子的需要,所以心疼外甥女的玉虫伯爵才会如此厌恶他。
“哎呀!你们在呀!”
等等力警官和金田一耕助被这声爽朗的招呼声吓了一跳,两人回头一看,只见菊江正笑吟吟地站在客厅的门口。
“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还以为没有人在呢!接下来该到我被问话了吧?”
“啊!是的,来,请进。”
金田一耕助赶紧拿了一张椅子过来。
菊江能继续在这个家里待下来,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毕竟玉虫伯爵死后,她和这个家就没有什么瓜葛了。但是家里的人之所以没对她冷淡、排斥,也许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她有存在的必要吧。
实际上,要不是她表现得若无其事,偶尔装疯卖傻的话,这个家也许会被这些接二连三的杀人事件压垮,变得死气沉沉。
“怎么了?金田一先生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呀?难道办案又触礁了吗?”
菊江故意调侃金田一耕助。
“哈哈!我一开始就触礁了呢!”
金田一耕助被菊江一调侃,似乎恢复了生气。
“对了,我们有些事想问你。”
“什么事?如果是四日晚上的不在场证明,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啊!不是这件事,是秋子夫人戒指的事。”
等等力警官闻言,忍不住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金田一耕助。
刚才信乃和目贺医生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干吗要问菊江?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喔!是戒指的事呀!我也很怀疑啊!不过听说那只戒指是被新宫先生抢去……啊!不,听说是秋子夫人给新宫先生的。”
金田一耕助望着菊江,有些困惑地说:
“这么说,你也注意到那枚戒指不见了?”
“嗯,注意到了。”
“什么时候?”
“四日那天晚上呀!我看完戏回来后,就去秋子夫人的房间。那个时候我就发现她手上的戒指不见了。”
“原来如此,女人的确比较细心。”
“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目贺医生和信乃都说是后来才发现的。”
“啊!”
菊江突然杏眼圆睁,一脸不相信的神情。
“他们是这样说的吗?”
“怎么啦?”
“他们也注意到了呀!不,还是他们暗示我的呢!当我向秋子夫人叙述看戏的事情时,目贺医生和信乃就不断向我使眼色,刚开始我也搞不懂他们是什么意思,直到他们两人的视线都盯着夫人的手,我才注意到原来夫人手上的戒指不见了……啊!真伤脑筋呀,我是不是不该讲这些呀?”
等等力警官这时也注意到金田一耕助的用意,连忙摇手说:
“没关系,你尽管讲。当你注意到夫人手上的戒指不见了时,你首先想到是被新宫先生抢去了,对吗?”
“嗯,因为目贺医生和信乃的脸色都很难看,再加上又有假电报和假电话的事,所以我很快就联想到新宫先生。”
“这么说,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新宫利彦盯着秋子夫人的财产了?”
“对呀!金田一先生,你知道玉虫老爷为什么要住到这个家里吗?表面上是因为房子被烧了,不过以玉虫老爷的身份,他不会没有安身之处,他来这里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要监视新宫先生。”
金田一耕助吃了一惊。
“啊!看来新宫利彦这个人可真是声名狼藉呢!”
“就是呀!新宫先生的房子被烧毁后,马上就搬到这里来了,玉虫老爷因此开始担心,如果那家伙长期待在秋子夫人身边,秋子夫人的财产一定会被他败光的。不久,我们的房子也被烧掉了,于是玉虫老爷便赶紧带着我搬到这里来。那个时候新宫一家觉得我们很讨厌,因此才搬到那边的房子去住。”
尽管如此,金田一耕助仍猜不透玉虫伯爵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外甥防范得如此严密呢?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嗯,错不了,绝对有秘密。)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没关系,你随便问,问一千个也可以。”
“没那么多啦!只是刚才听目贺医生说,他在玉虫伯爵的撮合下和秋子夫人结婚了,而且两人还举行了一场秘密仪式。你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呀!不过美弥子小姐好像还不知道呢!”
“你是从玉虫伯爵那儿听到的吗?”
“嗯!”
菊江想到这事,也不禁有些尴尬。
“唉!椿子爵的尸体被发现还不到一个星期,目贺医生就和秋子夫人睡在同一个房间了。刚开始我看不过去,就对玉虫老爷说,谁知道他不但完全不当一回事,而且还告诉我他早就知道,并替他们举行过简单的仪式。你想我还能说什么?从那时起,我才真正明白,他们那个圈子里的想法,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是无法理解的。”
菊江的语气听来十分不以为然。
金田一耕助这才发现,尽管这个女人平常装疯卖傻、嘻嘻哈哈,但实际上思想却相当保守。
“对了,还有一件事,也许这个问题很失利,但请你别介意。请问你的左手小指头是怎么回事?”
菊江没有想到金田一耕助会问这种问题,她愣了一会儿后,突然放声大笑。
“哎呀!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原来是这件事呀!”
菊江说着,还故意把左手抬高,让他们看个清楚,然后边笑边说:
“我是为了一个心爱的人,才把它切下来的。真的喔!虽然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很傻,但那个时候我太执着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后来玉虫老爷还为这件事吃醋哩!嘻嘻!真有意思。”
“你是为谁切下那只指头的呢?”
“就是为了心爱的人呀!那个人被军队征召后,来向我道别,那晚我哭了一整晚,然后就把手指头切下来送给他了。哈哈!很老套的爱情故事是吧?金田一先生,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你该不会认为是那个人要把我抢回去才杀了玉虫老爷吧?你如果这样想,那可是大错特错哟!因为那个人一上战场就死了,所以这段爱情和这根小指头,就这样随风而去了。”
“呀!真是对不起。”
金田一耕助以同情的语调和温柔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个和平常完全不同,有点激动和歇斯底里的菊江。
“我是发现这个家里有两个人缺了手指,所以才感到有点好奇。”
“幄!你是说东太郎吗?”
菊江这时又换了另一个表情,然后义正辞严地说:
“你可不能把我和他混为一谈呀!我是为了儿女私情,但他可是为了国家才丢了手指的。”
“东太郎的哪根手指没有了?”
“中指的一半和无名指的三分之二左右都没了。对了,金田一先生,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呢?”
金田一耕助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在想,即使是缺了手指头,也能在黑暗中打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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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代数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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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把所有的线索和证据再清理一遍,办案人员暂停了在椿家的查访,以便全力找出破案的关键。
虽说暂停了在椿家的查访,但是并非一切查证工作都停止了,事实上,东京警政署正部署警力,努力进行案情研判,而破案的曙光似乎已逐渐显露出来。
在这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一些事情,初看似乎无关紧要,但事后想想,这些都是解决案件的重要环节——
那天,金田一耕助从椿府出来,一副心事重重、若有所思的样子,他问等等力警官:
“警官,天银堂事件的后续发展如何?”
“当然还在调查啊!那件案子本来不是我承办的,可是由于椿家发生了这件案子,看起来两个案子又互有联系,因此我现在得全权负责,这两桩案子无论哪一件都相当棘手哩!”
等等力警官眉头深锁,十分痛苦的样子。
金田一耕助仿佛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天银堂事件发生的时候.警方不是查到一些跟画像上的嫌疑犯长得很像的人吗?”
“是呀!其中有的还的确长得很像呢,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警方现在是不是还继续追踪监视那些人呢?”
“我们当然希望能如此,但事实上却做不到,最主要的是,我们没有多余的预算,况且人手也不够。唉!真是无可奈何!”
等等力警官沉着脸,略有不满地说。
“警官,这样好不好,我们把那些人重新调查一次,哦!不,只要调查一下他们自椿家发生命案以来这一个月的行踪就可以了。”
等等力警官露出十分惊讶的眼神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田一耕助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说:
“警官,老实说,我忽然想到一个最简单的代数公式,你应该知道,若A等于B;B等于C;那A必定等于C”
“这公式跟案件又有什么关系?”
“假设椿英辅长得像画中的C,而其他几个长得神似画像的人,我们把他当做B;因此,既有貌似画像的椿英辅子爵,就会有貌似椿英辅的人。”
“金田一先生!”
等等力警官一听金田一耕助这么说,突然急急忙忙喘了几口气,紧张地说:
“这么说来,那个老是神秘地出现在椿家,长得像椿子爵的人,其实是天银堂事件中与嫌疑犯长得相似的人之一,是吗?”
“我只能说有这种可能。毕竟我们还不能确定凶手到底是椿英辅,还是冒牌货;而如果是冒牌货,又是谁在假冒顶替?你想,要在东京找个面貌神似某人的,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张照片说不定还为这次作案的凶手提供了一次免费召集椿英辅替身的机会呢!哈哈!”
等等力警官听了不由地握紧双拳,一股怒气从内心深处直窜上来。
金田一耕助又说:
“不过,和代数不同的是,椿英辅并不等于C,我想,他只是长得像C罢了。不管那些属于B的人里是否有人是C,可以确定的是:B与椿英辅应该颇为神似,至少在某些方面有共同点、相似处。因此,他只要稍加装扮,就能比其他人更像椿英辅,而且,他只需在某些关键时刻稍微露一下脸即可。”
“你的意思是说,这次案件的主谋从天银堂事件的嫌疑犯当中,找到一个神似椿英辅的人,并且叫他冒充子爵?”
“是的,警方只要一找到貌似画像中的人,报纸上就会刊出他的姓名住址,因此,我才会说警政署与报纸免费提供了寻找椿英辅替身的最佳渠道。”
“金田一先生,那么后来出现的耳环又怎么解释?那是天银堂事件的凶手……”
“所以喽,警官!”
等等力警官还未把话说完,金田一耕助马上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说:
“我想,在侦破本案的同时,应该也可以一起侦破天银堂事件。因为椿子爵不等干C,他只是长得像而已,但是B不仅长得像,而且还等于C,也就是说,C就是这桩案子的凶手。那家伙不仅计划周详,还亲自去淡路岛杀人,所以只要找出淡路岛案件的凶手,一切就可真相大白了。”
等等力警官听金田一耕助这样解析,思路开始明晰,也感到彻骨的寒意直上脊背。
(不管是天银堂事件的凶手。或是椿家命案和淡路岛命案的凶手,都可说是个心狠手辣的罪犯,若犯下这几件命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的话……)
等等力警官想到这里,连忙说:
“这样吧!我们再把天银堂事件的嫌疑犯重新调查一遍。”
于是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分头进行调查工作;第二天,他们又约定到警政署调阅出川刑警的调查报告书。
调查报告中指出,阿驹(也就是妙海尼姑)的女儿——小夜子,确实已经死亡,这已由阿驹当年帮佣的住吉沟口家人口中得到证实。
出川刑警的调查报告如下:
小夜子当时是在神户某大造船厂工作,却于昭和十九年八月二十七日吞服氰酸钾自杀身亡,虽然她自杀动机未明,但法医在解剖尸体时,发现她已怀有四个月身孕。
由于小夜子没有其他亲人,因此只好由她母亲的雇主沟口一家领回遗体,草草下葬。
至于小夜子为什么要自杀?谁是她腹中胎儿的父亲?这些事沟口一家都不清楚。
这些调查都是经过证实后才记录下来的,因此非常可靠。另外,植辰的妾——阿玉.迄今仍无任何消息,一有结果立刻回报。
金田一耕助看到这篇报告时,有一股强烈的好奇感自心中升起。
(到底谁是小夜子腹中胎儿的父亲?小夜子又为何非自杀不可?)
这些答案或许永远也无法知道。但是,自古以来无数事例证明,怀孕中的女性都是最坚强的,她们为了保护腹中胎儿,不管环境多艰难困苦,也一定会咬牙苦撑过去。
小夜子会了断自己的性命,甚至不惜把未出世的胎儿也一起扼杀,这里面一定有非常重要的理由。
问题是,那理由是什么?
等等力警官那天下午打了一个电话给金田一耕助,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相当激动。
“天银堂事件的嫌疑犯里,最可疑的是饭尾丰三郎,虽然警方当时也觉得此人十分可疑,但是苦无确切证据,只好把他放了,现在我们正全力搜索饭尾的行踪。”
等等力警官接着又加强语气说道:
“事实上,我越来越相信饭尾就是凶手。因为当时他对我们的讯问都能—一反驳,而我们又找不到他的致命破绽。另外,当我们正在追查这家伙时,那封检举椿英辅的密告信恰巧也在这时候寄到了。”
等等力警官顿了顿,仿佛在翻什么文件似地接着又说:
“因为信中言之凿凿,所以我们想,既然椿英辅涉嫌重大,饭尾这边或许不需要再继续追查下去了,因此我们把全副精力都放在椿英辅身上,而饭尾那边也就不了了之。”
等等力警官叹了一口气,十分遗憾地说:
“现在看来,饭尾与子爵的确非常相似,如果稍加装扮一下,实在几可乱真,只是当时大家都把重点放在密告信上,真可惜!”
等等力警官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责的味道。
“不用想太多,只要这次搜查成功就行啦!请和出川刑警联络一下,叫他别忘了也在阪神调查一下。”
金田一耕助兴奋地挂下电话。
第二天,金田一耕助到椿府安慰始终愁眉不展的美弥子。
此时,新宫利彦的葬礼已经结束了,椿府暂时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美弥子神情黯然地接待金田一耕助,金田一耕助虽想和她说些宽慰的话,却有股力不从心之感,几次欲言又止。
美弥子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后,缓缓说:
“父亲失踪前讲了一些话,我现在想来,总觉得好像是他的遗言,而且他应该是指我和一彦……”
“你和一彦?”
金田一耕助惊疑地反问。
“是的。”
美弥子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父亲似乎误解我和一彦了,他很婉转地警告我绝对不能和他结婚。”
“因为你们是表兄妹吗?”
“是的,另外……”
美弥子有些迟疑,但又立刻接着说道:
“因为我的外祖父母是表兄妹结婚,还有,我外祖母的父母,也同样是表兄妹联姻,代代近亲结婚的结果,就生出像我母亲那样……不,应该说就会生下比较不健全的孩子。”
美弥子深深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接着说:
“不过父亲应该很清楚我和一彦的关系才对,我搞不清楚他干吗要操这个心?我对一彦除了表兄妹的感情外,没有掺杂任何男女之情,一彦也一样,不知道父亲怎么会说出那些话来,而且还不直截了当地说。”
“那么他怎么说?”
“父亲没有明确地提到一彦,只是告诉我不得和住在这个屋子里的人结婚。不过,在这个府宅里,年龄和我相当、能和我般配的,也只有一彦了,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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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冒名顶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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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田一耕助向美弥子借来《威廉海穆·迈斯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读,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读不下去。
前天,金田一耕助去拜访美弥子时,听美弥子提到椿英辅失踪前的那番话后,始终索绕于怀。
照这情形看来,椿英辅似乎留下许多关干这个谜底的暗示。
胆小的椿英辅因为不敢明说,只好用这种兜圈子的方法让外人去猜测。
或许(恶魔吹着笛子来)的旋律中,隐藏了某些提示;而椿英辅失踪前的一言一行,也一定在暗示着什么,只要能找出其中一条线索,就可以看出事情的全貌。
此外,夹在书里的遗书也一定藏有玄机。
美弥子声称自己是在父亲的推荐下开始谈这本书的;但椿英辅为什么要叫美弥子读这本书呢?难道只是纯粹叫她欣赏文学吗?还是有其他什么理由呢?
金田一耕助于是向美弥子借来这本书,打算好好研究它。
不过,说实在的,这的确是件令人烦心的工作。
金田一耕助在读这本小说时,心情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因为他不是在欣赏一本文学著作,而是必须从这本书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猜测椿英辅可能留下的暗示。所以,他根本没有办法细细品味这本书的内容。
但即使如此,金田一耕助还是继续读着,他平躺在床上,看来似乎很惬意,但是他的内心正为着这一团解不开的疙瘩而烦恼着。
(我现在所做的事,会不会只是徒然地浪费体力、时间呢?在我做这些事的时候,别的地方会不会又发生什么重大案件?)
自从在淡路岛被凶手抢先一步之后,金田一耕助就一直深深陷入一种被时间追着的恐慌中。然而他越想快点读完这本书,却越有一种怎么读也读不完的感觉。
今天已经是十月十日了,出川刑警仍一点消息也没有,因此金田一耕助更显得坐立不安。
直到下午三点,金田一耕助等的东西终于来了。
“金田一先生,有你的信喔!”
听到女佣这么喊,金田一耕助赶紧冲出房间,一把接过信。
一共有两封信,一封是出川刑警寄来的,另一封则是冈山县警察局的矶川警官所寄。
前面说过,金田一耕助待在须磨市的三春园时,曾经写了一封信给冈山的矶川警官,所以这几天金田一耕助一直苦苦等候着他的回信。
金田一耕助迫不及待地拆了信,先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才聚精会神地读了起来。
由于过于兴奋的关系,金田一耕助拿着信纸的左手不断颤抖着,而右手则不停抓着头发,甚至愈抓愈快。
原来出川刑警终于找到植辰的小老婆阿玉了,还从她的口中查证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矾川警官也提供了重要的情况。
金田一耕助反复读着这两封信,深恐看漏了任何一个字,过了好半晌,才把它们平放在膝上,陷入苦思。
“金田一先生,你的电话。”
女佣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说。
“谁打来的?”
“是等等力警官,他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难道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金田一耕助赶紧接过电话,没想到等等力警官只说:“立刻到芝路的增上寺来。”之后就挂上电话了。
(想必那里又发生不寻常的事了。)
金田一耕助顿时感到有些不安。
天空厚厚的乌云移动得相当快,天色一下子就暗了,地上的尘沙也被风刮得四处飞扬。
金田一耕助到芝路的增上寺时已经下午五点了,在阴凄凄的黄昏天色下,风吹得更狂了。
他一到增上寺内,就看到警员们个个脸色凝重地跑进跑出,还有一堆着热闹的人潮和惟恐天下不乱的新闻记者也挤在那里。
金田一耕助加快脚步走进去后,发现等等力警官正站在里面向他招手。
一年多前,曾有个变态者在这里行凶,因此尽管这个寺很大,平常却很少有人走动。金田一耕助走进来,等等力警官立刻一脸严肃,朝被人群围成一圈的草丛方向抬了抬下巴。
金田一耕助探头一看,只见杂草堆中有个只穿内裤的男人倒在那里。他挤过人墙,想再往前走时,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突然扑鼻而来,令他不由地倒退三尺。
那具尸体的脸、手、脚都被野狗咬得稀烂,甚至连五脏六腑也从腹部流出来,总之那幕景象实在是惨不忍睹。
最惨的是那张脸面,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了。
“死者是谁?”
金田一耕助用嘶哑的嗓音问道,等等力警官则有点为难地说:
“目前还不太清楚。不过,也许是我们找了好几天的凶手也说不定呢。”
金田一耕助闻言不禁瞪大眼睛,屏住气息。
“难道是饭尾丰三郎?”
“天知道!现在这张脸已经成了这副德性,衣服又被剥光了,所以不能断定是不是他,只能说有这个可能罢了!不过,如果他就是我们要我的饭尾……”
等等力警官说到这里,一双充满血丝的眼里泛起一股强烈的怒意。
金田一耕助也想到同一件事,不由地全身汗毛直竖。
“可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很难证明他就是饭尾呀!”
“别忘了,饭尾是有前科的,只要对比一下指纹就可以知道了。”
此时,检验完死尸的医生已经起身朝两人走来。
“警官,这具尸体我们必须带回去详细解剖,目前只能推测此人死亡大概两天,死因可能是被绳子之类的东西勒死。”
“那么,他的脸是不是被野狗咬成这样的呢?”
等等力警官急急问道。
“不完全是。看样子他在被狗咬之前就已经面目全非了。也许凶手是怕死者的身份曝光后会对他不利,所以才下此毒手。”
金田一耕助又打了一个寒颤,把视线移离尸体。
“警官,是谁发现这具尸体的?”
“一位路人。他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正好看见野狗把尸体从对面草堆里拖出来。”
等等力警官又再度问医生:
“那么这具尸体是前天晚上遇害的吗?”
“应该是,不过,我想还是等解剖报告出来后才会更清楚。”
医生报告完之后,监识组的人也来采集指纹。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于是离开了现场。
此时风势越来越大,两人的眼睛都被风沙吹得睁不开,满地的纸屑也在阴暗的狂风中到处翻卷着,豆大的雨点也滴滴答答地下了起来。
“警官,我有话想跟你说。”
“啊?”
“请看看这个。”
金田一耕助正要从怀里拿出信时,等等力警官却伸手制止他。
“等等,先上车再说。”
两人一坐进车里,雨势便突然大了起来。
“哇!雨下得真大。”
“看样子台风来了喔!”
他们不约而同地凝视着窗外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还是等等力警官打破了沉默。
“对了,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嗯,你先看一下这个。”
等等力警官看了信封上寄信人的署名后,有点不可思议地皱了皱眉,然后才慢慢把信拿出来。
他刚看了不到两三行,便突然坐直了身体,十分惊讶地望着金田一耕助。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矶川警官那封信的大致内容。
以下是您所询问的有关三岛东太郎的事:
一、昭和十七年,三岛省吾确实曾在冈山某县立中
学教书,其妻女胜子也的确有一名叫东太郎的儿子。
二、经同僚证实,三岛省吾和椿英铺子爵私交似乎
相当不错。
三、三岛省吾于昭和十八年因脑溢血过世,其妻女
胜子则于昭和十九年冈山市遭空袭时身亡。
四、其子东太郎死于广岛陆军医院。
以上所述均为事实,如有自称是三岛东太郎之人,
应属同名同姓,抑或是假冒三岛东太郎之名。
“啊!这么说,那个三岛东太郎是假的?”
等等力警官急得满脸通红,大阳穴上的青筋也隐隐暴起。
“应该是吧!我觉得假冒的可能性比较大些。”
等等力警官又急忙问道:
“金田一先生,你怎么知道那家伙是假冒的呢?这封信是针对你的问题所回答的吧?”
“那、那是因为口、口音的问题。”
金田一耕助又开始给结巴巴了。
“口音的问题?”
“嗯,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在温室见过那家伙,他说‘食虫兰正在吃蜘蛛’。然后,我们要回客厅的途中,他说‘走这边的桥比较快’,所以关键就在‘蜘蛛’和‘桥’这个字的语调。那家伙的高低语调和东京腔刚好相反。警官,你应该知道,‘蜘蛛’。‘桥’和‘筷子’,以及‘木炭’和‘角落’这几个字的语调,东京和关西刚好相反。”
“嗯,这个我知道,但是那家伙不是在东京出生的吗?”
“那是他自己胡诌的。”
金田一耕助一边搔着头,一边说道:
“虽然关西人说这几个字的语调刚好和东京人相反,但是所谓的‘关西’也只限于近几方面。记得一位跟我同姓的语言学家曾跟我说过,日本的兵库县以西,也就是进入冈山县之后的语调又变成和东京一样了。”
等等力警官不可思议地叫道:
“真的吗?”
“是的。”
金田一耕助依然不断搔着他的头。
“因为我在冈山县也有旧识,而他们的口音都和东京一样。因此,那个自称三岛东太郎的人如果真的是在中国(指日本现在的本州西南地方,包括冈山、广岛、山口、鸟取、岛根五县)长大的话,说“蜘蛛”和“桥”的语调就应该和东京一样;但是结果却不是这样。那时我也曾经问过他,是不是在大阪、神户一带待过?他却说从来没有,所以我知道他在撒谎。每个地区都有独特的腔调,而那个家伙居然不知道兵库县和冈山县的语调是不同的。”
等等力警官欲言又止地盯着金田一耕助,这时,一个全身湿透的警员突然在车外做了一个手势,表示现场已处理得差不多了。
等等力警官看着窗外,由于风雨交加,增上寺完全笼罩在这场倾盆大雨中,而刚才还在看热闹的人群也已经散去,如今大风雨只剩下刑警和新闻记者。
等等力警官摇下车窗,向刑警做了一些指示,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对金田一耕说道:
“如果他不是三岛东太郎,那会是谁呢?为什么他要冒用三岛东太郎的名字混进椿家?”
“警官,你是不是还没有看到出川刑警的调查报告?”
“出川刑警的报告?没有啊!有什么事吗?”
金田一新助点点头,从怀里取出川刑警寄来的信。
“这是用复写纸写的,所以我想警政署这几天也会收到同样的调查报告。不过,你先看一下也好。”
等等力警官一把把信抢了过去,聚精会神地看着,生怕看错或漏掉任何一个字。
出川刑警的报告书内容大致如下:
植辰的小老婆——阿玉从神户的温泉旅馆逃走后,就到大领天王区最下等的妓女户当老鸨,自己偶尔也下海赚赚外快。
当出川刑警找到阿玉时,她已经病得起不来了。
听阿玉说,小夜子怀的是治雄的孩子。
治雄从小就离开植辰,到神户的有钱人家做长工,很少回到植辰那边,不过却经常到阿驹家玩。
阿驹和治雄虽是同父异母的姊弟,治雄却和阿驹的女儿小夜子同年龄,因此要他们维持正常的甥舅关系,其实不太容易。
小夜子是昭和十九年八月自杀的;而治雄被征召入伍则是那年六月的事。因此,小夜子自杀时已有四个月的身孕。
至于小夜子为什么自杀呢?这点阿玉也不清楚。
也许是阿驹知道小夜子怀孕的事因而责骂她,所以她才自杀的?
毕竟阿驹是个观念保守的人,对他们这种乱伦的行为自然无法认同;而小夜子受不了这种压力,所以才走上绝路。
另外,阿玉也提到去年夏天治雄刚刚复员回来,有一天,他突然来找还在神户温泉旅馆里做服务生的阿玉。
治雄劈头就问小夜子的消息。当他听到小在子自杀,又知道小夜子死时已有四个月的身孕之际,简直快气疯了,可见在治雄入伍之前,根本就不知道小夜子有身孕这回事。
当时阿玉曾叫治雄去淡路岛问阿驹一些相关细节,因此,治雄应该已问过阿驹了。
不过因为阿玉一直没有再见到阿驹和治雄,所以详细的情形她也不清楚。
出川刑警的调查报告大致如此,但是,等等力警官看到最后几行却不由地大吃一惊。
因为治雄很少回家,所以连阿玉也不了解治雄。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治雄从军队回来后,由于作战受伤,右手失去了两根手指头。
“右手失去了两根手指头”这几个字就像一根毒箭,咳的一声穿过等等力警官的脑袋。
“哪、那么……那个叫三岛东太郎的家伙,就是植辰的儿子喽?”
金田一耕助神情黯然地点点头。
暴风雨更猖狂了,车厢里不时会听到狂风扫过的声响。